張氏神色一怔,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甄宓的這個問題。
難道要他親口說出,甄宓有可能嫁給一個什么都不是的運糧官么?
甄宓的神色頓時落寞了。
作為一個女子,誰又不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個真正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可是現在,她關于愛情的一切美好幻想全部都破滅了。
張氏嘆了一口氣,道:“事情最終會怎樣暫時還不得而知,還需等待袁本初最后的決斷。”
“不過……那袁本初乃是冀州之主,任何人都無法忤逆他的意思。”
“若是最終袁本初真的開口,為娘也只能答應。”
她握著甄宓的手,嘆息道:“宓兒,都怪為娘,無法保全你,給你找一個好的夫婿……”
說到動情之處,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落了下來。
她是一個苦命的女人。
丈夫意外病故,留下了這么多麻煩的事情給她。
為了保住他們在甄家的地位,以及甄家家主的繼承權,她這些年是操碎了心。
她怕自己打理不好甄家,也怕不知道什么時候,甄家其他幾支勢力會喧賓奪主,奪走屬于他們這一支的家主地位。
好在甄宓生得貌美,又精通琴棋書畫,極有才情,是當今世上一等一的女子。
若是甄宓能尋一個好一些的夫婿,將解決掉許多問題。
曾經,她一度即將實現這個愿望。
袁紹在拜訪甄家的時候,曾在言語之間隱晦地表露過想要讓自家二兒子娶甄宓。
甄宓若是能嫁入袁家,憑袁家在冀州的地位,在甄家還有誰敢對她有絲毫的不敬。
家主的位置保住了,她再操勞幾年,等兒子真正長大,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然而誰會想到,后來竟然會生出這等變故。
要娶她女兒甄宓的人從袁紹之子,變成了一個區區運糧官。
雖然說這個運糧官也不簡單,乃是威名遠揚的許仲康的弟弟。
但這與之前的差距未免有些太大了。
更別說,甄宓如若真的嫁給了一個運糧官,恐怕會成為一個天大的笑柄,原本就不高的威望也將在此受到損害。
這個家主的位置怕是保不住嘍!
“母親……”
見到母親落淚,甄宓細長的丹鳳眼也漸漸濕潤了起來,她強顏歡笑,寬慰道:“母親,不礙事的。”
“若是命中注定女兒要給你一個平凡的運糧官,那便這樣吧。”
“一切順其自然就好,強求不得的。”
“至于我們這一支在甄家家主的位置……”
甄宓目露思索之色。
她當然知道自己母親心中究竟在擔憂什么。
也知道她母親在她身上的期望。
但現在既然命運已經不在她們的手中,她們也應該應時而變,試著接受,然后另尋對策。
不能自怨自艾,就這樣混沌度日。
“母親,那個……許云逸……”
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甄宓自然是知道那個區區運糧官的名字的。
“許云逸只是個運糧官,或許沒有什么才能,但是他卻有個名滿天下的大哥許褚許仲康。”
“外面的人都說這許仲康天縱奇才,唯有古之圣賢才可與之相比。”
“先前便是此人以一萬兵馬全殲了幽州公孫瓚兩萬大軍,何等了得。”
“許云逸是許仲康的小弟,女兒若是果真嫁……嫁給了許云逸,那么女兒的事就是許云逸的事。”
“許云逸有事,許仲康還能不管?”
“那許仲康又經天緯地之才,若是他肯出手,母親所擔心的事情還怕不能解決?”
張氏想了想,微微頷首道:“這倒也是。”
“外界關于這個許褚的傳言確實不少,人人都說他文可安邦定國,武可平定天下,想來應該是一個極為了得的人物。”
“而且,他對自家小弟許褚還格外偏愛,否則也不會立了這么大的功卻只想著給自己的小弟尋親了。”
“若是許褚肯出手……或許還真的能有什么辦法。”
一邊想著,她臉上的神情慢慢地有些放松了。不過很快便又皺起了眉頭。
她看著甄宓,一臉的愛惜之色,“宓兒,為娘的問題活細胞可以解決,就是苦了你了……”
“母親,沒事的,女兒不在乎這些。”
甄宓安慰道:“更何況,那許云逸雖只是一個運糧官,卻未必就沒有一點可取之處,這可是許仲康的弟弟,說不定也十分不凡呢?”
“唉!”
張氏又嘆了一口氣。
她知道,甄宓向來是個懂事的孩子。
如今這是打定了主意犧牲自己來換取他們這一支在甄家的地位了。
可笑的是,她的心中感到痛惜之余,竟然還有幾分放松的感覺。
這讓她的心中感到羞愧不已。
可是,她又有什么辦法呢?
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在這個世上,只有極少數人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絕大多數人只能隨波逐流,隨遇而安,茍且度日。
她雖然身在世家豪門之中,也不能免俗……
而在另外一邊,一連幾日,在袁紹的府上卻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袁紹刻意想要將這件事情略過的時候,許褚在此當眾提起自家小弟與甄家甄宓之事,大有不解決此事不罷休之意。
而結果與上次一般無二,鬧得不歡而散。
據知情者所言,袁紹在走的時候,被氣得面色鐵青,就差破口大罵了。
一時間,整個鄴城都傳得沸沸揚揚。
不過輿論的風向相較之前卻發生了一些改變。
之前,絕大多數人都認為許霄與甄宓的婚事將成,但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許多人也猜到了袁紹內心的想法,是不愿意指婚的。
既然袁紹不愿,那這件事便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
替自家小弟許褚求親的許褚遭到了許多人的嘲笑。
順帶著,連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的許霄都淪為了笑柄。
就在這樣的情況之下,許褚第三次當眾提出這一件事。
當時,議事廳內的許多人都對許褚的行為大為不解。
公然觸袁紹的霉頭,這不是找死么?
許褚他憑什么就敢這么干,莫不是以為立了些功勛行事便可以毫無顧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然而,就在他們對許褚的行為大為不解之時,袁紹竟然答應了為許褚之弟許霄向甄家甄宓指婚一事。
只是過程么……
多少是坎坷了一些。
許褚死揪著袁紹曾經許諾一事,逼迫得袁紹不得不答應。
正所謂人無信不立,袁紹不答應就成了言而無信之人。
消息傳出,整個鄴城都沸騰了。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個許褚竟然如此“厚顏無恥”!
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袁紹去指婚。
最終竟然還成功了!
一時間,不知道多少風流才子,世家子弟深夜買醉,徹夜不歸。
同時,對于許褚以及許霄的咒罵也達到了一個頂點。
然而就在這時,許褚卻趁夜去面見了袁紹。
……
袁紹的書房之內,燈火通明。
袁紹正在批閱著公文。
門外一個兵卒快步走了進來,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道:“主公,許褚將軍在外求見。”
“許褚?”
袁紹眼神一閃,道:“告訴他,不見。”
“喏。”
兵卒快步退下。
但不過多久,兵卒又快步走了進來,道:“主公,許褚將軍說今日您若是不見他,他便一直站在外面,直到您同意見他為止。”
袁紹眉頭一皺,“好一個許褚,竟然敢威脅我了么!”
“告訴他,既然他想站,那就在外面一直站著就是了。”
說完擺擺手,示意兵卒快去通報消息。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兵卒并未退下。
“怎么,還有什么事么?”
袁紹問道。
那兵卒略微猶豫了一下,然后道:“主公,許褚將軍說了,若是您說讓他一直在外面站著,他便讓小的將這封信拿出來,交給主公。”
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來。
“哦?”
袁紹眼神一閃,“呈上來吧。”
兵卒將信件交到了袁紹的手上,然后退下,繼續等候命令。
袁紹看著許褚所書信件,原本皺著的眉頭頓時就舒展了,就連嘴角都微微上揚了一下。
隨后,他開口道:“讓許褚滾進來吧。”
“喏!”
兵卒雙手抱拳,快步退下。
不過多久,許褚便大步走了進來,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道:“末將許褚拜見主公!”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默。
許褚等了片刻,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卻只看見袁紹在不停地批改著公文,完全對他視而不見。
然而他卻絲毫不慌。
因為他的小弟許霄已經將他此次求見袁紹將會遇到的各種狀況都分析過了。
就如同之前袁紹不見他,最終卻讓他進來了。
這都是他的小弟許霄的謀劃和算計。
至于現在該怎么辦……
按他小弟許霄的話來說,蹭都蹭了,還怕不讓進?
來回磨就是了!
于是,袁紹在上邊,許褚在下邊。
兩個人一個批改公文,另一個在一旁等候,各做各的,互不打擾,竟然還有幾分和諧。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紹的公文都批改完了,兩個人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袁紹有些坐不住了。
他這一天可不輕松,沒功夫在這里跟許褚耗。
于是,他首先開口道:“許褚,你還敢來見我?”
許褚哂笑了一聲,“主公,末將為了辦成了這么大的一件事,自然是敢來見您的。”
“哦?”
袁紹神色間帶著幾分詫異,“你幫我辦成了一件大事?是什么大事,為何連我自己都不清楚?”
許褚笑了笑,“主公,這里就你我二人,難道還要偽裝嗎?”
“在您入主冀州之后,從表面上來看一切都十分平靜,并沒有什么不妥之處。”
“但是在背地里卻是風起云涌,原本就一直在您麾下的荀諶、許攸等謀士,與沮授、郭圖、審配等后來歸順您的謀士之間互有爭斗。”
“雖然還沒有完全爆發,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遲早就會有這么一日的。”
“所以,主公需要一個第三方勢力來均衡。”
“而您選中的人就是俺許褚。”
“不過,僅是俺許褚一人,即便是斬獲了些許戰功,根基仍然不夠深厚,根本無法與另外兩支勢力相比。”
“若想讓這第三股勢力成立,主公便需要為末將增加籌碼,冀州的甄家就是這個籌碼。”
“甄家是冀州境內數一數二的大世家,有了甄家的支持,末將便可勉強與您麾下的另外兩股勢力相比,如此制衡之事已成。”
“相較之前,主公麾下的勢力之間雖還會有爭斗,但是因為有三方勢力,您可以隨心所欲地控制,不讓任何一方做大,從而將權力永遠掌控在自己的手里!”
袁紹半瞇著眼,久久凝視著許褚,隔了一會兒才道:“許褚,你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許褚神色平靜道:“主公該讓末將知道的,末將自然知道,主公不想讓末將知道的,末將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是說,這些東西是我想讓你知道的么?”
袁紹的聲音之中帶著幾分寒意。
許褚卻毫不在意。
因為這一切都在他的小弟許霄的預料之中。
他只需要按照小弟許霄所說的去說,去做,那就夠了。
“自然是的。”
許褚抬起頭來,朝著袁紹看了一眼,“否則,主公為何不否認,而是直接詢問?”
“既然沒有,這些當然是主公想讓末將知道的。”
袁紹沒有說話,只是淡淡地看著許褚。
別管他的心中是怎么想的,這樣的一番言論顯然是不足以讓他滿意的。
許褚則接著道:“主公,前幾次請您為俺小弟指婚之時,您沒有答應,是想看看外界對此的反應。”
“第二此則是為了與末將徹底劃開界限,起碼從表面上看是這樣的。”
“畢竟,若不是主公您,便沒有末將的今日。”
“末將曾經為您的貼身護衛,最為親近之人,這是所有人都不能相比的。”
“而想要成為第三方勢力,定然不能與您有這一層聯系,否則這等同于告訴所有人是您親自下場在制衡,末將的存在也就沒有了意義。”
“所以,您必須跟末將劃清界限,告訴所有人,您與末將已經反目成仇了。”
“另外,讓堂堂甄家的小姐去嫁給一個運糧官,這種事多少有些……會敗壞聲名。”
“主公此舉便可完全推給末將。”
“這應該是主公近些天的算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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